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,却满头青丝。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,这是为什么呢?

     这得益于她豁达乐观的生存智慧。

     母亲一辈子吃苦耐劳,忍辱负重,却始终不卑不亢,笑对人生。近十年来,她饱受风湿病痛的折磨,手指关节严重变形,腿脚蹒跚却依然坚持劳动,忙里忙外,苦中作乐。她活得通透自然,不得不让我对她刮目相看。

      母亲个子不高,身材微胖,初中学历,为人宽厚,与人为善。我从未嫌弃过她,反而越来越佩服她的生存智慧。

      母亲一辈子辛勤务农,从未出门务工挣钱过。因此,她比很多人要辛苦许多。但同时,我们姐弟三人从来没有体会过留守儿童的感受。她一生朴素大方,心底善良,疼爱孩子,尊老爱幼,勤俭顾家。她是我最好的母亲,我深深地爱着她,就像她毫无保留地疼爱我一样。

      我生性敏感,自尊心又强。小时候特别爱哭,我希望父母能够哄哄我,安慰我一下。可是忙碌的父母哪里有时间、经历来猜测我的小心思呢?我哭得更厉害了,母亲有时忍不住在我屁股上打两下。尽管如此,母亲还是认为我是家里最听话、最懂事的孩子。他们严厉教育姐姐、弟弟的时候,我总会很自觉地主动去做其他事情,扫地、收拾家务等,做这做那。母亲总说,她根本都不忍心多说我一句。

      母亲姓程,在家里个子最矮。父亲总是开玩笑叫她程老师或者程校长,有时还戏说母亲是家里最矮的,母亲也不气恼。她笑着回应,我虽然矮,但是我生的儿女高。母亲是满心欢喜的。她从来不去想烦心事儿。她总说吃得饱,睡得着。农村生活那么苦,那么累,可是我很少见她愁眉苦脸过,从未见她唉声叹气过。她从来不会给别人脸色看,更不会摆着一张苦瓜脸。

       我很小母亲便带着我参加劳动:洗衣服、扫地、折衣服等。我大概两三岁,说话还不利索,父母都让我干活,我只好慌称肚子疼。可是年幼的我连“肚子”的发音都说不清。那年冬天,寒霜微降。母亲带着我去菜园里看包菜卷得如何,因为营养不良,这些瘦小的包菜卷不起。母亲走在前面,把一颗颗小石子轻轻地放在菜叶上面,协助蔬菜们裹紧一点。小小的我,跟在母亲身后,学着她的样子,把石子、土块轻轻放在包菜上面,一面放,一面怯生生地说,裹起,裹起。时隔三十多年,我仍然记忆犹新。那时的生活苦吗?一点儿也不苦。它是那么美好,有母亲的陪伴和言传身教,我始终觉得自己是80后的幸运儿。

      我此生爱花是有缘由的。在我有记忆以来,母亲早已在院子外面的石头缝里栽上了鸢尾花,我们把它叫做扁竹根。绿色扁长的叶子,白色打底,淡紫色的花瓣清新可人,又娇柔妩媚。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初见到的让我心动的文明与美丽。那院墙的石头缝里还有株金银花,开着白色,淡黄色的花朵,母亲告诉我它的名字,并说可以清热解毒。在很早以前,母亲就已经给我传播了文明与美丽的种子。

      尽管我很爱花,但是我总会克制自己爱花的本性。君子爱花,取之有道。这也是母亲教给我的。那年,我十五、六岁,母亲带着我去姨妈家的山上割柴禾。在准备收工回家的时候,我看见旁边茶叶地里有几株栀子花。我闻过栀子花的味道,香香甜甜,芳香四溢,十分舒服,那是我闻过的世界上最好的花香。我很想扯一株栀子花回家种起来,但是母亲不允许。她态度很坚定,说,那是别人种的,不能要,你扯别人的,那就是偷。我听从了母亲的话,她说得很对。母亲给了我最正的三观。

      身在农村,邻里间总免不了有些纠纷。有时母亲辛苦喂养,舍不得吃的鸡鸭被人放毒毒死了,有时母亲又被邻居无端谩骂了,母亲回应几句,也不呕气。我常常劝母亲,你不要呕气。母亲说,如果她呕气,早都不在了。是的,母亲把很多事情看得很开,她不与人计较。别人误会她,辱骂她,她说她一只耳朵进,一只耳朵出。我受了委屈,被人误会中伤,给母亲打电话,忍不住在她面前哭泣。我一面劝她,叫她不要伤心;另一面我却忍不住哭出来,我告诉她哭出来会好过点。很多时候,我们相互诉苦又相互安慰,鼓励对方。母亲总是劝我:要孝顺公婆;针过得去,线过得去。受了委屈,她让我要学她,不要把别人的话放在心里,要解开心结。自己要开心,快乐,照顾好自己的身体,经营好自己的小家。

     因为从小生活在农村,母亲便一直叫我二娃。后来我上了大学,母亲给我打电话,寝室的同学听见了,半开玩笑地取笑、逗乐我。电话中,我跟母亲说了这事儿,她后来一直改叫我的名字:秀丽。这个名字好听,是她和父亲翻字典给我取的。母亲的脑袋是灵活聪明的,她知道我有自尊,从此她就一直称呼我的名字了。

      直到现在,我才恍然发现:一直看似平凡普通,本分又老实的母亲她全身上下充满了让我惊讶的生存智慧。她是我的母亲,更是我的不需要学历与文凭证明她满腹才华的人生导师。